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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张忠武
节令是不说谎的。立夏之后,天气渐渐变热,街上流动着红裙子,已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;雨水开始增多,一场夏雨落,一寸暑意生,雨滴打在青瓦上叮叮当当激越清脆,“枇杷黄后杨梅紫,正是农家小满天。”小满匆匆地登场了。
小满时节,村庄是喧闹的,也是孤寂的。这时节,庄户人白天都在田间劳作,哪有闲人在家?白天的小村,显得有几分孤寂。但这种孤寂又有另一番诗意的味道:几只小狗,不时跑来跑去,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声响,赶紧蹿过去吠上几声,警惕得很;水牛今天没田耕,这时正卧在树荫下,时不时眨眨眼睛、甩甩尾巴,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悠闲和自在;一群散养的小鸡,红红绿绿,煞是好看,在老母鸡的带领下,一会儿碎步小跑到墙根土里刨食,一会儿“叽叽”叫着不知道跟老母鸡撒着什么娇;池塘里有几只鹅,漫无目的地游着,貌似“白毛浮绿水”的恬淡,其实,细细观察,鹅的脚在水下一下接着一下划着,累了不停也不叫唤,正在“红掌拨清波”呢。
黄昏,永远属于小村。“日之夕矣,羊牛下来。”放牛的小孩,像得胜还朝的将军,悠然地骑在牛背上;牛吃饱了肚子,慢腾腾地往村里走。圈里的小猪早就饿了,嗷嗷地叫唤,急得把爪子搭在圈门上,一遍遍地催促着主人。活跃了一天的小鸡小鹅,刚刚吃完主人撒的稻谷,看天色已晚,乖乖地钻进笼子。一缕缕炊烟,激活了黄昏时分小小村落的生活脉象。此时,庄户人正忙着做晩饭,天色渐暗,罩子灯灯光扭得小小的,尽管粗茶淡饭,但还是灶上灶下忙着,哪管外面的炊烟在文人笔下是怎么袅袅呢。
天快黑了,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。村子里的男男女女、大人小孩吃饭都喜欢扎堆。哪一家饭熟得早,那一家里的人就先捧着大碗往家门口常去的地方一蹲,要不了几分钟,附近几户邻居也捧着大碗凑了过来,就势蹲下,一边吃,一边说着插秧、麦收、割菜籽之类的家常话,随意得很。庄户人的大碗很有气势,里面盛的是刚擀的面条或中午剩的米饭,咸菜和烧莴笋炒韭菜码得尖尖的。庄户人也很有意思,凑在一起,我拨点韭菜给你,挺鲜的,你家的咸菜蛮入味的,我也搛点尝尝,一顿饭把一天的疲劳全扔脑后了,心里也敞亮了许多……
有人说,在岁月的长河里,人会老去,村庄不会老去。岁月深处,总能撷拾起一件件琐碎而清纯的小事。
挑水浇菜,水桶里装的是小时候满满的回忆。我家的小菜园二三百米开外才有池塘。小时候,力气不够,往往只盛大半桶水;个头不高,得把扁担两头的绳子系短点,水桶才不碰地,就这样,挑起来还是踉踉跄跄的,再一晃,水又洒了不少;挑水的池塘埂有点陡,得一瓢一瓢地耐心地从塘里舀上来放在桶里,不能急,否则弄不好就滑到塘里去,我就有过好几次……有时候,挑水挑烦了,抬头看看天,心想,老天怎么还不下雨呢?
翻地并不轻松。菜园虽小,我妈还是挤了点地方种点油菜,菜籽油可好了,香喷喷,黄灿灿,我们全家的衣服鞋帽指望由它换呢。油菜割了,换茬,就得翻地。翻地也是细致活。过一阵,到菜园再看看,那绿的青菜、红的辣椒、白的茄子、黄的南瓜,它们无言,但它们懂得,那葱茏欢实、新鲜水灵的背后,都是滴滴汗水浇灌。
是谁说的,遗忘了小小菜园,就是对一日三餐的遗忘,就是对过去岁月的遗忘。自然有小满,那人生呢?亦如此。人生小满,但不能自满。人生在世,虽然苦短,但一步步走下去却很漫长,我们才行进一段,才有些许的获得,一山放出一山拦,前面的路还在等着我们。如果就这一段,就云里雾里,水漫脚面人就飘起来,搞不懂更要不得。再想想从前打拼的日子,那一副装出来的天生注定就是什么辛苦都能吃、什么委屈都能受的样子,那一幕幕人前一掬笑容转身一抹眼泪的情景,打拼容易么?人哪,走得再远,都不能忘掉出发地。
人生小满,亦不能不满。《尚书》有言:“满招损,谦受益,时乃天道。”小满时节,有两句诗:“只今只道只今句,梅子熟时栀子香。”珍惜每一天,干好“只今”事,那一年四季,每一个节气,每一个清晨黄昏,都会是“梅子熟时栀子香”平淡而迷人的日子……